深牢大狱_二十六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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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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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三个犯人一被拖出车厢就听到了老钟和小珂嘶哑的口令,那口令是让他们蹲向崖壁,双手抱头。钟天水让小珂快去查看庞建东等人的伤情,自己则一瘸一拐地检查了犯人们各自的手铐,有无损坏脱落,又问他们哪里有伤。单鹃和刘川惊魂未定,只是摇头,无法出声。只有小康喊了声:“报告,我有伤!”老钟仅仅发现他额头上有个不深的伤口,血已凝住。便让他站起蹲下,看他动作自如,便暂不理睬,因为这时囚车那边突然传来小珂的哭声。

  小珂的哭声断断续续,气息惶恐,夹带着一声声颤不成声的呼喊:

  “建东!建东!建东……老王!老王……”

  小珂最先呼喊的建东,其实只是昏迷,并未死亡。后来证实,在车祸发生后当即死亡的,除了驾车的司机外,还有倒班的司机和一位武警。庞建东和另一位武警伤势严重,口中仅有一息尚存,但若仔细摸索,手上还有脉搏微跳,还不到为他们痛哭的时候。钟天水让小珂止住哭声,上车去取急救箱来。其实那个小小的急救箱对于如此惨重的死伤,显然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。

  但小珂还是听令爬进了车子,找急救包的同时还寻找了车上安装的一台呼救器,可惜那台能将呼救信号直接发回天监值班室的呼救器与车头一起,早已和撞崩的崖壁同归于尽。

  在小珂一边监视三个抱头面壁的犯人,一边为庞建东进行于事无补的包扎时,老钟再次爬到车里查看了那台撞毁的呼救器,因为他发现手机在这座山中没有一点信号显示。看来呼救器确如小珂说的那样,坏了,坏得不可修复。他从车厢里唯一找到还能使用的东西,只有几瓶已被喝了一半的纯净水和两件军用雨衣,和那块用来界隔男监女监的蓝色的布单。

  天就要黑了,刚刚露脸的太阳又被乌云遮蔽,甚至看不清太阳此时究竟挂在了山的哪个部位。钟天水决定,立即放弃囚车,放弃处理死者,立即带着伤员,押解囚犯,在黑夜降临之前,从原路下山,返回大路,这样还有可能在途中找到可以救助或帮他们向外界联络的人。

  这次押解一共配备了七名干警,两倍于被押的犯人。现在,干警三死两伤,只有钟天水和小珂两人能动。钟天水实际上也负了重伤,背部一动就疼,左手连动都不能大动。小珂虽无大伤,但她是女的,而且,他们还要设法把重伤的庞建东和另一位武警战士抬下山去。而犯人那边,有两男一女,身体健全,没有大伤。监狱的形式,除了他们手上的手铐,除了钟大固有的威严,其余均已荡然无存。钟天水当时的脑子里,不知想没想到,北京市监狱局已经保持了七年的无暴狱、无脱逃的光荣纪录,也许就在今晚终结。

  也许钟天水并没有去想这些,他也许只想着如何尽快走出险境,尽快走到有人迹出没的地方,走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,尽快和天监或当地**取得联系。尽快抢救两个奄奄一息的伤员。

  幸亏他和小珂,各持了一支压满子弹的“**”,才使这场将要继续的押解不致寡不敌众。在车祸发生的半小时后,他们将已经牺牲的替班司机和武警战士的尸体,抬到崖壁一侧,用布单盖住,然后出发上路。钟天水命令小珂为刘川和范小康打开了手铐,命令刘川背起庞建东,范小康背起武警,小珂押着仍然戴铐的单鹃,开始启程。押解的队形是:小珂荷枪在前,单鹃抱着药箱和几件雨衣在后。单鹃的后面,是刘川和他背的庞建东,刘川的后面,是小康和他背着的武警,钟天水紧跟小康,以视线统摄,弹压断后。

  在“前进”行动继续前进之前,钟天水向犯人宣布了几条指令:

  一、每个人都要按规定的序位行走,队形相衔要紧,不得无故拉开距离,不得回头张望,不得左顾右盼,不得交头接耳。

  二、如果有事需要报告,先喊报告,得到允许后才能回头。

  三、当听到停下的命令时,必须立即停下,当听到蹲下的命令时,必须立即蹲下。行走和蹲下时,要尽量保持伤员的平稳。

  四、特殊时期将有特殊措施,特殊政策,有立功表现的,将会得到重大奖励,伺机脱逃或企图暴狱的,将依法严惩,必要时将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器。希望你们认清形势,不要抱有侥幸心理,不要以身试法,以卵击石。

  宣布完几点指令,钟天水问:“听清楚没有?”

  两男一女,三个犯人一齐答道:“是!”

  从声音上听,与平时在监狱里的回答,同样殷勤,同样服从,别无两样,令人放心。

  钟天水一向的习惯,说话都是慢吞吞的,慢得有点拖沓,有点絮烦,但这次,此时,钟天水虽然有伤在身,但所有的指令和问话,其干净利落、短促迅捷,均是前所未有,连小珂和刘川都不由为之一震。

  只是在走近刘川时,老钟的一句低声问询,语气才又恢复如前:“你没事吧?”他在问刘川的身体,刘川的肩膀和前胸的衣服,都被渗血浸湿。虽然小珂已为他们检查过伤口,但钟大出发前的再次询问,以及那低声传达的体贴,让刘川的回答充满心领神会的感激。

  他说:“没事。”

  钟天水说:“血要是还止不住的话,随时报告。”

  刘川说:“是!”

  他们离开了囚车,成纵队往山下走去。

  小珂在前,重点守住队形的左侧,老钟在后,重点观察队形的右侧。大雨之后,山水激流,年久失修的公路沙石纵横,狼藉泥泞。队伍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,一来路滑;二来两个男犯身背伤员,不堪重负;三来小珂突前领队,她实际上又必须时时面对身后的犯人,所以几乎是一路侧身倒行;四来,老钟自己也实在走不动了。他后来不得不下令停止前进,就地休息,因为他走不动了。他看到刘川小康他们,也像是走不动了。

  天渐渐黑下来了,风力开始强劲,以致他们选定的休整之地,必须是个背风的山凹。这个山凹地势较高,受雨水沤泡较少,故而显得比较干燥,可一旦屈身坐下,还是潮湿袭人。钟天水什么都顾不上了,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让小珂指挥单鹃铺开雨衣,将庞建东和武警战士平放在雨衣上:然后,命令三个犯人也原地坐下,让小珂再次给他们戴上手铐。老钟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对着单鹃小康。小珂则先将武器放在老钟身边,才走过去,命令范小康将双手抱住后脑,然后备加防范地绕到他的身后,将他的右手高高拽起,搭上铐子,再拽到前边,和另一只手铐在了一起。

  铐完小康,小珂从挎包里取出另一只铐子,走向刘川。虽未命令,但见刘川已经学着范小康的样子,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,小珂这回没有绕到他的身后,而是径直走到刘川的面前,单腿蹲下。他们彼此目光平视,她看着刘川肩头和胸口的血迹,她真想说一句安慰的话语,问候的话语,鼓励的话语,但不行。她是民警,他是囚犯,此时此地,是非常时期的流动监狱,此时此地,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感交流都不被允许。

  但她相信,刘川看懂了她的目光。他用眼中难以察觉的微笑,来响应面前这个警官,这个女孩,这个给了他最多友爱的朋友投射过来的关怀和疼爱。他把双手放下来,并在一起伸到小珂眼前。那是一双优雅的手,虽然经过了各种劳动的磨炼,但仍然修长好看,手腕有点细,但筋肉的造型坚强有力。小珂轻轻地拉住刘川的一只手,她分不清这只手算是结实还是纤弱,她还没有把手铐搭上那只轮廓完美的手腕时,身后传来了老钟的命令:

  “不用给他戴了。”

  对这个命令小珂并未立即执行,她让刘川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继续放了一会儿,才缓缓松开。她说:“让我看看你的伤吧。”刘川点点头,很听话地自己解开囚衣,让小珂检查了他的前胸和肩膀。伤口主要在肩上,胸口的血迹大都来自那里,从血肉模糊的创面上看,分不清是划伤还是撞伤,看不清是一道还是一片,汗水和血水交相洇渍,血迹半凝的边缘,沤得有点发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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